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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兴的日子在空气中慢慢变凉,黎正告别了我们,而这个城市也似乎慢慢开始恢复了宁静,纪颜说,可能近年来出现的怪事,多少和返魂香活动频繁有关,而现在它已经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,我们的生活自然变的正常了。' G) |( h6 H$ N
“我要远行一趟。”纪颜告诉我的时候并不让我觉得惊讶,他能够在这里呆上半年多已经让我很惊讶了。只是,我略有担心,他已经失去了血的能力,是否还能应付那些古怪的事物。
" i* f, R' A( b+ x. Z* a 他似乎看出来了,爽朗地笑笑。
4 b" Z& ?, _4 r. j' c “不会有事的,我只是希望多出去走走,李多也会和我一起去,这次可能时间会比较长了,你要多保重。”他走过来,拍了拍我的肩膀。/ Q4 c( M/ q; a
没有多说,纪颜也走了,而且带走了那个经常笑个不停的疯丫头,不了,她经历了那件事情后,已经长大了。8 Z% b4 U. C! e! l+ `" ]% {
猛的离开这么多人,似乎有些寂寞了。0 o9 j K/ e4 f, l. e& E
我又接到了采访的任务,一个化妆师。2 j. D3 I4 [5 |/ y. p9 Z) w5 x
但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化妆师,这似乎是句废话,要不然我去采访他做什么。
3 j4 U' x& }& H3 d/ F$ | 准确地说,这个叫宗木的男人是一位为死者化妆的化妆师。' b7 l$ `7 l' e8 a) m: O
我和落蕾一同坐车来到了这所殡仪馆,似乎这个外界称奇的化妆师也吸引了落蕾的注意,所以自然一起来了。8 U7 T# K+ |2 D- I D6 V
我不怕鬼神,但不代表不信鬼神,如同我相信人,但我又最怕人一样。
' ?, u. n3 _; j9 u o$ H0 n/ o. _% _ 殡仪馆从外面看上去如同一个倒扣的冰箱,虽然依然是七月,但这里依然清凉如秋,甚至略有些刺骨,难不成还真是阴气重么。进大门的时候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在收费的地方闲聊,墙壁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蓝色塑料牌,标明了各种价位,我不禁有些感叹,就连死去的人,也免不了受钱的制约。大门两边摆放了很多盆鲜花,但这些花大都有些枯败了。我们的车停在一辆面包车后面,似乎有人先来了,或者是说这里又多了位死者。8 |* s1 `; o, y1 H
穿过狭窄安静的走廊,我们两个走进停尸间,落蕾似乎有些放慢了步伐,因为我们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地方回荡开来,她生怕惊扰了亡者。
+ `4 J; E3 Q; t3 I1 U 与我想象的略有诧异,整个房间很空荡,大约四十多平米,在左边整齐的停放着二十张床,还有三口漆黑发亮的新棺材,房间很干净,但依旧有些阴冷。不过我很快发现,原来里面有个门,似乎旁边就是放尸体的冷藏间,难怪有冷气进来。
; q5 T% f8 @5 _$ T3 Y5 t “你们找谁?”忽然一个年轻男人过来问我,我回答他是找宗木。年轻人忽然流露出厌恶而惊讶的表情。0 @4 n) \1 }! n/ t0 q
“他就在停尸房,他和死人相处的时间多过活人。”年轻人问明了我们的来意后冷笑了下就走了。" m0 Y9 S+ H7 ?
我和落蕾走了进去,却发现空无一人,正觉得奇怪。
; e1 K) w4 p9 M4 A+ k “这里一般只来两种人,死人,和送死人的活人。”我忽然听到一个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声音,就像是以前老旧的收音机里的广播员,带着一点嘈杂的干扰。
" o1 a3 t2 }2 D6 i! w 我回头一看,一个细瘦而高的男人背对着窗外的光站在我们身后,我记得刚才没有看见他,可能是从旁边的冷藏间过来的。可是他脚步轻盈如猫,接近我和落蕾却丝毫没有声音。
2 Y+ v0 z! U% s' E) u: r8 B9 _ “我叫宗木,你们是那个报社派来的记者吧?”他慢慢走过来,或者说仿佛一个风筝一样,被风吹过来一般。
6 L4 g% U" A2 v: I 这时候,我才仔细地看了看他。
6 r9 T2 c, A3 _1 T) n/ [4 Y, }! q6 ?4 ^ 宗木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袖硬布装,下身是黑色直筒长裤,一双黑色白边千层底。我奇怪虽然这里比较凉快,但还不至于穿的这样密不透风啊,而且他的手上还带着白色的手套。另外他的头如同一个被刀削过的白烨原木,平整的短发,狭而高的额头,两颊高耸,那嘴唇仿佛是不经意的在上面划开的一道口子,闭起来看上去就如同没有一般,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,紧紧闭着,眼窝有些塌陷,如同在阳光下曝晒的西红柿,干瘪而赤红。8 j- y* w' Y- x. E) `$ G! E/ a$ z
他吸了吸鼻子,忽然咧开嘴微笑着解释,我看见他的牙齿微黄,但是饱满整齐,仿佛一截刚掰下来的玉米。3 n* Z& s# |( ^% a& u
“你可能对我这行还不是太了解,也难怪,我看过的尸体可能比你认识的人还多。”宗木笑着说,话虽然不错,但我听得十分不舒服,勉强笑了笑。6 x! L4 o# @$ |5 h. c+ h- N: W
“你们所接触的,或者说大部分人所知道的尸体,都是来自与电视或者某些亲友,这些人都是病逝的,作为我们,最喜欢就是为医院里的尸体做尸妆,因为那些尸体还算完整。”宗木一边说,一边向其中一个棺材走过去,他的步子很奇怪,仿佛走在钢丝上的杂技演员,双手略微张开,身体两边微微摇摆着走过去,步伐很小,却非常稳健。
+ h' s$ v& t% A$ C4 I* o+ R" d1 E “可是有部分尸体是残破不全的,或者说是非正常死亡的,他们的亲友送来的时候,一般都是拿红色的塑料布把他们包起来,据说这样可以安抚死者的怨灵。 x) c; q0 o+ L. @+ B
接尸,是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,我说过,这里最高兴的是接在医院去世的遗体,因为这属于很好处理的那类;如果接到的是腐化很厉害的遗体,比如很长时间才被发现的遗体,往往发出了恶臭、生满了虫子,已经面目全非了。通常使衣服都渗透着恶臭味。接尸很有讲究的,头的一边需要仰起,让遗体以半卧的方式从车厢里请出来,这样他才舒服,不会为难我们。所以我需要穿着比较封闭的厚重衣服,这样可以避免被有毒的尸水溅到我身上。在这里工作的人有很多适应不了离开了,剩下的,在外人眼里多少有些异类,其实他们不过都是一堆即将腐烂的肉体,只要过得了自己一关,也就没什么了,而且这一行收入还算丰厚,所以还是有人坚持留下来。
# J7 l6 r% A" X* `* W* S. ^ 其实,我们之所以害怕,是因为看见这些尸体仿佛看见了未来自己的下场罢了。”宗木说话的时候始终微笑着,但脸上却没有过多的其他表情,如同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。5 G T7 P+ K$ z2 z1 A! d& j
“我的工作比较忙碌,有时候八个小时要为上百具尸体化妆,一般二十分钟可以化完一具普通的尸体,但是如果遇见刚才搬进来的那个女孩,恐怕几个小时都不够。”宗木打开了冷藏室,我听见哐当一声,非常响亮,是那种金属碰撞的声音。
+ N- k; c9 N3 g/ x7 y: a0 e. u “如果你心里还好,可以过来看看,不过那位小姐还是不要了,你的呼吸声很没有规律,看来还是有些害怕吧。”宗木似乎在说落蕾,可是他却没有对着落蕾说。; W$ T9 s1 D0 p( I. ]+ h
果然,我看了看落蕾,她双手环抱搓了搓肩膀,望着我尴尬地摇摇头。
& Y, K6 w; q' l; i0 h- ~ “欧阳,还是你去吧。”她未必是害怕,只是觉得有些恶心吧。& a# `, P4 S8 Y) w' y$ \ [: X0 |
我跟着宗木走了进去,脚还没踏入,身体就打了个哆嗦。
6 W. M, B! m$ F, l; W1 c$ d: P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闪烁着银色金属光泽的东西,总共三层,布满了很多抽屉,就像中药方里的药柜一样。宗木熟练地拉开了一个抽屉,哐的一声,一具尸体拉了出来。
+ Z& i# t B0 m) l# W7 w 尸体体型偏瘦,应该是个女性。不过整个都包裹在一个鲜红如血的塑胶袋子里。8 n% D7 r8 e5 G d/ W/ W% ~
宗木拉开拉链,我看了一下,很庆幸,落蕾没有过来。
/ s5 X o- s' L3 H 如果只看半边脸,这是个非常清秀美丽的姑娘,即便是由于失血过多导致面部非常惨白,但依旧掩盖不了她生前的容貌,可是另外半边,就像一个被白蚁蛀空的老旧木头一样,残破不堪,边口处是已经成焦炭状的皮肤,整个脸几乎被烧掉了一半。
4 I- W3 ~- I) @, O9 B4 v% P “这也能修复?”我捂着嘴巴,忽然想起了一句话,鲁迅先生说过,悲剧就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,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。两边脸,美丽与丑陋,截然不同的对比,让我觉得很难受。+ A& g$ H, f( e, G
“这算好的了,上次一个出车祸的,整个头骨都变形了,我还得用大头针缝好他的头盖骨和头皮。这样吧,你是否有兴趣看看我如何将她化装好?不过可能要花些时间。”宗木摊开双手说。我看了看手表,时间尚早,于是叫落蕾去采访些其他的工作人员,自己则留在这里看宗木如何工作。
* X* i9 B6 a# ?& y* m, x 宗木走进了一个小房间,换好了类似与医院做手术的,可是我很奇怪,这个时候他反而将手套摘下来了。
% }7 E9 [; o+ X# E3 d* b x/ v 他的手很大,略微和手腕有些不协调,手指细致修长,白皙如葱段,即便是女孩子,也很少有这么漂亮的。
0 c3 Q* K2 r ?2 y; K) \5 v 宗木把女孩的尸体抬了出来,当然,我也搭了把手,接着,他先弄来一张类似于皮肤颜色的非常有弹性的塑胶制品,平铺在损坏的半边脸庞上,接着将手掌张开,轻轻的放在死者的脸庞之上。) f' P" G, B& [# Q$ f/ o+ F' Y0 I1 q
“你在干什么?”我好奇地问。
$ I4 p( F# v1 U9 D$ y “我在感受,为每个尸体化妆,就像制作一件艺术品,损坏的越严重,挑战就越大,而我自然就越兴奋,不过动手前,我必须感受他们的想法。”宗木说着,脸上浮现出孩子获得心爱玩具般的满足感。* x7 [0 j8 v7 O1 j( {5 T9 _
真是个怪人,我暗自嘀咕,不过我知道,我最期待的事情还没出现,也是我来这里找他的主要原因。. ]' R% F) C9 B- {8 _% V* ~
过了数分钟,宗木的手就像一道白光,忽然拿起了手术刀,在那半块胶布上开始裁剪,我就像在看一个街头制作泥人的艺人 ,本来半边普通的胶布,先是大体浮现被毁灭的五官轮廓,接着是细腻的雕塑和修编,我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在何处,完全被那双手迷住了,仿佛那手依然脱离了宗木,成了一个单独的生命体,独自在完成这个工作,不,与其说是工作,倒不如说是在跳舞一样。9 {! J A, D/ r; B1 H* m- w
两个小时过后,我几乎不认识这个女孩了,除了接口处淡淡的缝线处,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,看来这种胶布也是特制的。女孩的脸很漂亮,就像充满哥特风格的唯美人偶娃娃的脸,不过却毫无生命力。而且似乎眼睛处有些异样。
) l, }9 d% p& I# U# {0 @ “经过火烧,可能皮肤有些萎缩脱水。”宗木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,解释道。# e0 i8 U1 K+ }
“接下来就是需要化妆了,而且我们还有种特殊的药物,可是使死者闭上眼睛和嘴,而且皮肤松弛,看上去非常安详,但这是要经过死者家属的同意的。”宗木的手离开了尸体,而且他走进了洗手的地方,认真的洗刷起来,接着换掉了衣服,再次戴上了手套。+ k# N- Y: m% `
“你做这些不戴手套的?不怕扎伤自己么?”我问他。
4 ~1 |' n2 x5 h0 @ “戴上手套,感觉就不灵敏了,我的手和我做出的作品就不完美了。”宗木端起杯茶,他的额头全是汗。
# d) w8 ^' B- t0 \ “可是,他们不是都说你是一位盲人么。”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。
0 ~' U2 C/ C- X4 r: c7 S I 宗木停下喝水。他凹陷的眼窝忽然转动了一下,两边的颧骨也蠕动开来,他严肃地对着我。
7 ^% F! `# S' I" l “我比很多眼明的人手更灵巧,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留在这里的原因,很多他们修补不了的尸体,都要靠我才行。”果然,他的确看不见,却能完成这么精细的工作。实在让人称奇。
8 I* X% g3 w8 Q0 q- N( P: }' }& C “好了,我的工作完成了,你的采访也该结束了,这是我的名片,你是个不错的人,很少有陌生人可以在这里呆上数个小时,还看我工作的,如果有事,你可以来找我,当然,我想永远不要在这里替你工作。”宗木递给我张名片,然后转过身,不再和我说话了。$ `! o' n0 k U$ h( h K
我拿着名片走了出来,找到落蕾,离开了殡仪馆。
6 S) Q9 U. w* `8 a3 ]( D( n& r “真是个怪人。”我暗想到。
2 I0 M7 }. T' x 可是我没有想到,很快,我却又再次和宗木见面了。, _. a" o$ [+ M: |* |, I
因为一个自称是了解宗木的人,忽然找到了我。
2 V5 z4 `/ g. K( ^" j5 X “我听说你上午采访了他。”这个年轻男子大概二十来岁,相貌普通,中等身材,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沙滩短裤,他大咧咧地的在我面前点烟,仿佛和我交情很深一样,我忽然想起来了,这个年轻人就是先前在殡仪馆见过的那个。6 \* @+ i1 v7 i; K% v) X }
“是又如何?”我对这种人有些反感。 o6 C' `2 [6 E, p0 S
“我劝你少接触这个怪物,我和他是殡仪馆的同事,他几乎从来不和任何人打交道,可是我今天却发现他居然和你说了这么多话,而且,我们背后都认为他是个心理变态的人。”年轻男子猛的吸了口烟,烟头马上红了起来,我看了看他的眼睛,居然比燃烧的烟头还要红,看来充血的很厉害。
& _5 u$ q4 F6 v- m. y$ |" ` “这个家伙,居然称呼自己为艺术家,他明明是个瞎子,却可以比其他人修补化妆尸体还要好,你不觉得奇怪么?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个妖怪,没人知道他的来历,他的所有资料都是个迷,殡仪管建立的时候他就在了,可是这么多年,别人都说他一点都没有老,几十年他就是这个样子,虽然所有人都讨厌他,但他的手艺实在出色,如果没了他,我们这个小地方早就支撑不下去了,甚至有外地的人,都闻名来找他化妆尸体。而且,我听说,凡是经过他化妆的尸体,都会少掉一些东西。”年轻忽然神秘地说,我却看见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了,几乎看不见瞳孔,可是他自己仿佛根本没感觉到。# U0 R7 ], c# p3 X) S( N/ D+ Y
“少了什么?”我问他。% q* B, i* K6 J# |
“眼球,虽然我没有确切的证据,可是我观察过,一些化妆后的尸体,他们的眼窝都有些异样,弄不好,他真的是个专门吃眼球的妖怪啊。”年轻就像一个说评述的艺人,夸张地说到,可是每说一下,我看见他的太阳穴都剧烈的跳动着,他的脸色很不好。
6 b0 D' M$ _ b1 |' F% j4 @2 b. e “事情我告诉你了,能不能给我些费用?”原来这次是他此行的目的。( N5 ~& `; j/ u) ^1 { w& Q
“我凭什么相信你?”我并不是傻瓜。3 S9 F6 }7 p/ O
“那好办,你好像有他的名片,跟着他回家看看,不过记得千万别被发现了,我上次就差点被发现了,虽然他是个瞎子,但似乎听觉和嗅觉非常灵敏。”年轻人留下联系方式,然后一摇一摆地走了,他一边走一边按着自己的后脑勺。
% z, Y7 U4 W$ ^2 a _5 k 我拿出宗木的名片,心里起了嘀咕。
$ Z0 n" v" q# }. h, T7 W- I 下班后,我匆匆赶到名片上的地址附近,呆在那里等宗木来。
; q* @: K* @3 h9 K 那是一条老街,由于要拆迁,大部分居民已经搬走了,留下来除了宗木没有几家了,宗木的待遇应该很不错,为什么不买个像样的房子呢?而且,他的邻居也说宗木经常关着门,也从来没有任何朋友,没有妻子亲人,而且一道夏天,家里总会漂浮出奇怪难闻的味道。而且,政府要拆迁的时候,宗木居然一反常态,死也不愿意般,差点闹腾到电视台去了,所以拆迁的工作也搁置下来。
3 g8 E7 ^+ g- K" L8 H; k! G “真是个迷啊。”天色渐渐黯淡,我看着宗木家紧锁的房门,忍不住说到。1 `. N/ S+ L" n- x" o
“什么迷?”身后响起宗木低沉的声音,我吓了一跳,转过身,他微笑着站在我身后,我觉得奇怪,即使在室外,这么眼热的天气,他依旧穿这长衣长裤,还戴着手套,连脖子也被高领的衬衫保护着。0 }1 M, `- p7 {; S$ B, v
“我只是随便说说。”我尴尬地回答。+ M0 _6 t: @# e
“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,不如去吃点东西吧,我有些饿了。”他很友好的对我邀请,正好也是吃饭的时候,我决定和他一起去了。* I" c; y0 r% ]/ n0 @- T
饭店也是这一带的人开的,专门为附近的居民服务,一个只能容纳三张木桌的小饭厅,后面就是厨房,典型的居民房改成的饭馆。我们随意点了几个菜,开始聊起来。4 W% W7 o3 s" m. L
“哦?有人这样说我么?”我把年轻人的话告诉他,但没告诉是年轻人说的。
: P. y1 e6 i. K+ S “其实,并有什么,我其实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,我们世代都是为尸体化妆的,你不用惊讶,任何职业都有其悠久的历史,我们自然不例外,只不过对于其他人而言有些另类,比如说空姐,大家之所以对她们好奇,是因为少,什么时候当飞机取代火车和客车,成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时候,空姐不和售票员于乘务员一样普通了么?尸体的化妆术源头很早,我们家族最早是为皇室化妆的,由于压力大,自然手艺也高,一些战死沙场的人,也能化妆的栩栩如生,不过,我们的家族也要付出代价,或许长期接触死人而遭致的诅咒一样——所有继承化妆术的人,都会慢慢成为瞎子,无一幸免,这就是等价交换,我们得到常人没有的能力,自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,不过还好,在知道即将变瞎的同时,我们拼命锻炼其他感官,所以常年下来,也无所谓了,我的祖父,父亲,都是盲人。”他微笑着说,凹陷的眼窝正对着我,让我有些难过。* f8 h, l4 {5 P# w% }
“不可以选择放弃么?”我问他。+ N4 L5 z2 Y1 m. ?; M$ M9 Z
“不,有些人的命运出生前就注定好了,就像墙壁上的浮雕。保持着自己惯有的姿势和习惯,如果我想改变,崩塌的只有我自己的身体,而且我也逐渐适应了。”他依旧平静着说。
1 d' u* j: k. ~% E n 我不再说话,而是开始闲扯些别的东西,两人吃过饭,外面已经完全黑了,宗木喝了些酒,可能由于带着手套不方便,他除去的手套,吃完后将手套塞进了裤子口袋。
( v$ _; d+ w9 ^2 p “要不要去我家坐坐?”宗木说。
, K0 f% ^1 K0 |5 h" r 我本想拒绝,可是好奇心占了上风,于是跟随着他,穿过了狭窄的弄堂小巷。
7 K: M: C* D# o# m3 w( k6 b- [ 街灯很昏暗,就像风中残烛,时亮时熄。不过前面却来了几个类似混混的年轻人。( I) d% X# w' X. Y. n; E
为首的一个身材比较高大,剃着光头,打着赤膊,肩膀上纹了一条龙,我不禁哑然失笑,这一代人真的是看电影看多了,什么都学,没有一点创造力,就知道纹龙纹老虎,纹点其他的也好,比如新七大奇迹的长城啊,那么长,可以在身上绕几个圈了,出门绝对震撼。
/ Y. Q! N* ]5 \0 w “哥几个,兄弟没钱吃饭,掏点出来吧。”这家伙拿出一把锋利的弹簧刀,在手里挥舞,我希望他把自己给割伤了就好。7 J) ]7 ?- e- }5 u9 } f! L8 h
还没等我说话,宗木忽然慢步走了过去,缓缓地伸出一只手,手里似乎握着些钱。
^2 O% m7 [5 a, B “拿去。”他将手伸过去。+ `; f! Z Y5 l, Q F/ u$ z
忽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,几个混混看了看他的手,刚想拿钱,却像看到鬼或者警察一样(似乎这样的比喻有些不妥)大叫着妖怪啊,怪物之类的落荒而逃。
! |* u/ I0 l [ Q4 U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我再次不解。, K, m" R% `4 S2 f, A$ b: W
“可能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。”宗木转过头,难怪,在这种灯光下,他的脸的确有些吓人。
A: L5 @- @& {: k9 B7 ~$ q, ~ “胆子这么小还敢来抢劫。”我摇头苦笑。. F) S4 _- v1 p3 m/ K
终于,我来到了宗木的家,不过时间不早,我最多呆半小时就要回去了,顺便把关于他的稿件整理下。0 i; m' W3 q# C/ T4 p ^
他的家里非常干净,我说的干净有两个意思,一是没有什么灰尘,二是也没有其他多于的东西,除了必须的卓子椅子,其他的什么也没有,我奇怪他赚的钱到底拿去做什么了。
# i3 L7 P, J0 W: ^$ k6 y 客厅不大,大概十平方米左右,里面的房间很暗,其实客厅的光也不强,勉强看得清楚东西,比蜡烛好不了多少。
1 h3 ~7 Q e" n1 T “我进去换件衣服。”宗木背朝着我说到,我嗯了一声,然后坐在椅子上四处瞧。
0 O9 {& Y/ p" F |" H/ b$ F 所有的东西之用一眼都能看清楚,我顿觉得无聊,于是起身到处看看。, t# Q0 s) w! F$ n
这时候宗木的手机忽然响了,原来殡仪馆来了位特别重要的死者,他们希望宗木赶快来一趟,毕竟尸体在这种天气,虽然有冷藏,可是过了一夜多少会影响化妆,这种事家属自然觉得是越早越好。宗木非常抱歉的对我说他很快会回来,并且希望我能等他一下。" E/ I6 \# z" Q1 s ~
“我有东西给你看。”他笑着说,说完,再三交代我别走,然后合上门出去了。
' X# M1 A; n& w R0 _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了。4 Z- B/ ^' L) ^. k! n# G
我忽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味道,这味道有些熟悉,似乎就是上午在殡仪馆闻到的。
9 V$ w5 s! b! } 我朝着黑暗的里屋走去,还好墙壁上有灯,里面居然比客厅要大些。不过也只是一张床而已。' d" P3 c/ k2 A+ G) ~! Z7 y% h* \
我沿着房间的墙,慢慢走进来,忽然觉得墙壁有些古怪。
8 a j# U) b! E% q( s0 @/ z; u 天气很热,可是有一段墙体却冷的像冰块。我为了确定,去摸了摸客厅的墙,果然,温度不一样。7 N" X% \+ p# \0 V" h6 q( x
“这后面难道有东西?”我疑惑了,然后学着电影里,用手在光滑无一物的墙壁上四处敲打。4 R6 {( E# b6 P) G% Q( s2 o
果然,一声类似与机械转动的声音,墙壁居然打开了,当然,一阵冷气也扑面而来,当然还有那种特殊的味道。9 [% Z" B7 E. u
借着不亮的灯光,我勉强朝里面望了望。5 M' B' ^8 j. A, H0 u2 k
那是个非常大的房间,几乎比客厅和里面的卧室加其来还要大。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个个金属柜子,如同图书馆一样,一层一层。9 Q8 c+ m* d9 s5 l
上面没有放书,却是一个个玻璃罐子。* U2 H' _& \( u4 U! l1 L2 l
罐子大概和我们普通用的喝水玻璃杯大小,而且似乎上面还有注释用的标签,灯光很暗,我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,标签上写了什么。我随意拿起一个,走到光亮处。
! s- P. u3 K3 ]0 C* a. {1 f 要不是有些准备,我几乎把罐子失手摔碎了。2 A. `& F3 g4 X. |( D
罐子里装着的是一个眼球。' B2 K( e. b5 ]
完整的一对眼球,浸泡在透明的估计是防腐液里。随着我手的动作在透明的液体中缓缓转动,那眼球仿佛有生命般地看着我一样,我无论如何转动视角,都感觉被盯着。
+ }8 B& n4 l" F p 标签上写着一句话。
1 d" f8 I l5 s; N! L “1996年,7月14日 女 26岁 杨月 死于溺毙 眼球完好 ”* o, V- b4 j: |( N7 z
我将瓶子放回去,打开手机灯,走了进去。
+ J0 W# ]8 k7 V/ D* p/ ^& Q 所有的瓶子,里面都是眼球。码放的相当整齐,一层一层的,各种各样,黑色,咖啡色,蓝色,我没想到居然还有外国人的,已经丧失生命力的瞳孔放的很大,在幽暗的室内折射着手机微蓝色的光芒。瓶子的标签注明了眼球主人的名字,死亡时间和方式。简直就像一个收藏馆一样。而且严格的按照时间分放开来。我犹如被剥光了放在大街上一样,浑身都有被刺的感觉,我可以感觉仿佛这个房间里有很多人,他们都大瞪着双眼,都在望着我。
+ e) l) O$ p: `* _1 d 我没有离开,只是沿着柜子找到了最近的一组。
7 n* u* ?! X+ d% m* d 居然有个瓶子是空的,不过也有标签。! i% z9 B3 d* a& z9 Y& T! L D
“2007年 不明 男 24岁 欧阳轩辕 死因不明 眼球未获得”我再次几乎没抓住瓶子。( F" }, ]4 w& y$ K1 _9 w( S
我将瓶子放回去,拿起了旁边的一个。" @1 W, v% s' s' \6 O; m4 A
里面是一对红的如同火一般的眼球,非常熟悉,我看了看标签,果然,就是时间就是今天,是那个年轻男子的眼睛,那个男的估计已经不在人世了。
+ S$ Y* N. J' r 我小心地关上门,拿出那个贴了我标签的瓶子,稍微镇定了一下,心里只想着要立即离开这里。
# d' {+ \, Q0 p4 O# y1 ^ 可是刚走出卧室,却发现宗木站在大门处。他带着古怪的笑容望着我,可是他没有眼睛。8 y8 c- B# o0 \9 z% z9 b. {9 `* F2 ~
“我说过要给你看些东西,不过你已经看了一部分了吧?”宗木说。! h6 W. ~% e. t2 b: E
“为什么要选我,而且你不是只拿死者的眼睛么?”我流着冷汗问他。
( a6 ^! H& [* K1 {- ~ “是啊,所以如果杀死你了,你的眼睛不就是死者的眼睛了么?”他依旧平静地说,仿佛在同我继续讨论着刚才吃饭的话题一样。6 W1 u9 o+ n2 Z5 n
“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人的眼睛收藏起来?你难道心理变态么?”我努力使自己的声线稳定,尽量不要露出害怕的感觉。0 T7 E$ _2 ^6 n1 h7 u8 ?8 s! V1 H
“没有为什么,因为我不想在过瞎子的生活,我要看到阳光,看到颜色!”宗木反而情绪激动了。
% c2 m* R7 c6 U7 ?6 T& R8 V& A3 o “去他妈的什么祖宗规矩,什么教条,我愚蠢的祖先定下这么荒唐的法条,却要我来遵守,不过当我即将失去希望的时候,我却从临死的父亲那里得知,其实我还是可以重新复明的。
) E9 F+ v: e' Y1 f% e+ R% ^/ O 我告诉过你,自从我被选为家族的接班人后眼睛会慢慢萎缩,直到完全失明,不过还是有办法让我的眼睛再次看将光明,这也是我要给你看的另外一些东西。”宗木忽然伸出他的手掌。! e, t- L- q0 Q7 e! |0 b! q' j
他的手心有一道刀痕。但是几乎同时,那道裂痕忽然慢慢张开了,里面居然有一个眼球。眼球很活跃,四下里转动着,就如同摄像机的镜头。
7 a9 `+ i' N- F, ~ 我几乎吃惊地说不出话来。宗木则得意的走过我,打开暗门,拿出一个罐子,那是刚才我看到的年轻人火红的眼睛。
1 H$ u1 }6 ~& y8 w7 N* v6 D “这个家伙太多事了,我没有选择,我只想默默无闻地做一个普通人,可是他非要揪我出来。他以为跟踪没有被发现,可笑,这个蠢材根本不知道我早就在他脑子里放了点东西了。”宗木打开罐子,拿出其中一个眼球。慢慢脱去上衣。2 g( N! ~1 N/ q. t3 k# u5 \0 _0 ?
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天气如此炎热他也要穿这长袖了。7 H4 u- O9 p/ g2 u$ a
他赤裸的上身布满了类似手掌上的刀痕,一道一道,密密麻麻。
' P$ ^/ D- d% l$ c7 S, f3 Y 那些刀痕都在慢慢睁开,里面居然都是眼球,而且全是活的。宗木从其中一个刀痕处拿出一个似乎已经变质的眼球,并且把刚才的火红眼球慢慢塞了进去,塞入的眼球很快恢复了活力,开始转动,并且望着我。) b6 _$ m8 n$ t
“就像吸毒上瘾一样,开始的时候我只在手掌植入了眼球,让我重新看到东西,可是我很快发现,植入的越多,我拥有的能力越大,那种感觉实在妙不可言,我对任何事物的敏感都远远超过普通人,可是这些眼睛大都只能在我身体呆一段日子,接着就需要新的眼球来替换。这个术叫千目,可以通过植入死者的眼球来重新看到光明,还可以获得其他的能力,每植入一个陌生人的眼睛,我都会兴奋好一阵子,因为新的体验再次降临了。可是,随后当眼球与我身体产生排斥反应后,我又痛不欲生。" J }( s" b/ }- t0 w
我明白这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,父亲告诉我,如果要真正变成正常人,必须找到一对完全适合我的眼球,放进我本来萎缩的眼眶内才可以。而且,死者的眼球里包含了他们各种各样临死的感觉,每植入一颗,我就多感觉一次死亡,再也没有比濒临死亡前的感受更刺激的了。”宗木放肆地笑道,我忽然觉得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。" H+ e4 f4 |: n- H' p
还好,这么多年,我终于等到了你,在殡仪馆第一见面,我就知道你的眼睛很适合我,尤其是你的右眼。”
6 Y- i$ @6 |, y. k8 g 我这才想起,我的右眼封印着镜妖。
3 P2 J8 p% o* T' S( G2 D: y0 h+ L “不过,现在不是时候,我还不能完全适应你的眼球,可是我会耐心地等待,就像伏在草丛中的老虎,等待完美猎取食物的机会。”他笑着拿出剩余的眼球朝我走过来。
: C# L* ~2 [7 s1 f 他身上所有的“眼睛”都睁开了,我立即感到一阵眩晕,在失去意识的时候,我看见他将拿着刀在我右手手腕处割开一道口子,奇怪的是我没有任何的痛感,然后,他缓缓的将红色眼球按进伤口,伤口开始慢慢自己愈合关上了。( O' K8 c) }$ w1 |; \5 R% k; @
“当这只眼睛完全睁开,我会来取你的眼球。就像种庄稼一样啊,我会来取我的收成的。不过,下次你不会认出我了。”宗木兴奋地大笑着,接着,我眼睛黑了过去。; f6 l+ T0 ~2 ^, o
当我苏醒过来,发现自己躺在街边的路灯下。天色已经大亮,我居然睡了一晚,仿佛做了个梦一样,可是当我抬起右手,手腕处的确有到很细的缝隙。# `! F7 P" K9 b" M* M
当这个完全睁开,他真的会来拿我的眼睛?我自问道。7 G$ S' t# R7 j: A7 D+ m
后来我去找过宗木的家,那里已经完全空了,什么也没有,包括他众多的恶心的收藏品,我也明白他的钱都拿去做什么了。& I" [& L- u( W+ G
至于那个年轻男子,几天后他的尸体也被好到,空荡荡的眼窝,眼球被取走了。据说找他的时候整个尸体就像脱水蔬菜,都干枯了。殡仪馆也说宗木打了个电话告诉领导说不上班了,然后就没再去过,没有了宗木的殡仪馆,很快萧条起来。宗木仿佛一下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,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,但是每当我看到右手手腕的那条细细的黑线,我就又会想起他。
# R+ O6 Y- a5 { s5 `* c% ^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落蕾,自然是怕她担心,可是当老总叫我写篇关于盲人化妆师的文章时,我却不知道如何下笔了。
/ F5 X8 U* Z) m" j 我不知道,宗木何时再出现在我面前,微笑着取走我的眼球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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