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借《世說新語》說名士7 O1 |5 l. A( a* }& Y% W! J: @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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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晉還是士族門閥制度的繁盛時期,深厚的家學淵源,無憂無慮的物質生活,賦予了他們雍容的氣度;而魏晉社會頻繁的戰爭動亂,加上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尖銳,使很多士人蔑視禮教,叛離傳統的儒學,放浪形骸。' S" G. G) u' d' t4 ?5 f
其實這個倒是和民國時期的文林有些相似。民國時期,傳承千年的儒教開始又一次週期性的崩壞——抑或是又一次修正,而西洋的那一套,來到中國又多少顯得水土不服。再加上中央統治力量的薄弱,這就造成了思想界統治的真空,於是各種思想人物,風雲際會,事實上形成了中國思想的第三次大解放。遙望先賢,只恨自己晚生百年。; [# [4 N5 t/ o
愚人淺見,名士之品,率真當為第一。以率真為統馭,雅量、企羨、輕詆、諸品才能顯得可愛而不做作。仿若一線之隔的賢人治國和寡頭政治的“一線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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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q1 B, U5 r% V& C/ C 雅量第六
: O% r$ s+ S* W4 t% X 魏晉名士多為瀟灑不羈的性情中人,其感情的豐富性不僅表現在言語應對和詩賦歌詠上,也表現在對於情緒的把握與控制上。放浪形骸固然容易,但是若不加節制,就流於末節,如郭沫若的詩歌一般,恣肆奔放,毫無節制,難有回甘。所以,感情需要節制,有情而不露情,這是雅量的一個突出特點。“謝公與人圍棋,俄而謝玄淮上信至,看書竟,默然無言,徐向局。客問淮上利害,答曰:‘小兒輩大破賊。’意色舉止,不異於常。”" G! X; d' u3 a8 G8 l# f/ `
藏“喜”固然不易,藏“哀”就更難。“豫章太守顧劭,是雍之子。劭在郡卒。雍盛集僚屬自圍棋,外啟信至,而無兒書,雖神氣不變,而心了其故,以爪掐掌,血流沾褥。賓客既散,方歎曰:‘已無延陵之高,豈可有喪明之責!’於是豁情散哀,顏色自若。”顧雍深蘊的悲情比那種暴雨傾天、廣漠長風式的流露更為深沉,更有魅力,他昭示給我們的是一個深邃、幽邈的精神世界。顧雍兒子病逝的噩耗,而漠然終弈,這與謝安得到捷報而不動聲色,可謂異曲同工。; d# A+ T1 w; }8 X3 R* Y, ~
喜哀固難節制,而於懼怎焉?人之生也,與憂懼生,因為世界上有種種險惡的事情危及人的生存。這些險象或來源於自然物,或來自人類本身。魏晉士林群英的卓異之處,就在於能夠勇敢地面對一切憂患。具體的表現,就是在險象突發之際,保持鎮靜、從容的儀態。這種臨危不亂的氣度構成了雅量的又一個方面。
7 e2 l5 g6 V2 g2 ~6 [* x“庾太尉與蘇峻戰,敗,率左右十餘人乘小船西奔,亂兵相剝掠,射,誤中舵工,應弦而倒,舉船上鹹失色分散。亮不動容,徐曰:‘此手那可使著賊。’眾乃安。”在亂兵剝掠的當口,舵工被自己人誤傷了,所以船上的人無不大驚失色,害怕分擔責任。然而作為“領導人”的庾亮,卻不為動容,只是慢慢地說:“這樣的弓箭手怎麼能讓他射賊呢。”一句詼諧的話語,舉重若輕,使在場所有的人都心安了。
, g- M9 I- a w+ W0 \) Y( J3 } 這種面對險象,處之泰然的氣度固然難得。那直面生死,無憂無懼的嵇中散無疑是魏晉三百年的名士翹楚。在那個時代,眾多的人傑地靈面對死亡,沒有戚戚然的哀情,也沒有惶惶然的驚懼。他們帶著對宇宙生命的大徹大悟毅然走向那不可知的幽明世界,神態安祥,儀態從容,既瀟灑而又美麗。 “嵇中散臨刑東市,神氣不變,索琴彈之,奏《廣陵散》。曲終,曰:‘袁孝尼嘗請學此散,吾靳固不與,《廣陵散》於今絕矣!’”所惜者,非命也;曲也。其豁達之情,今絕於世,久矣,惜哉!! N9 M3 p& L8 c- _* ]; l! \& q: 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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企羨第十六
@# u2 o- d+ E& b8 s 企羨即是仰慕之意。儒家言,見賢思齊。仰慕會帶來向上的動力。雖然企羨裏面少了幾分理性的成份,更多的是主觀的追求和崇拜,但是古人對於賢達俊雅的讚歎與追求,總是顯得那麼率真而可愛。中國人由於小農心態和皇權數千年來的壓迫,不知何時起,長出了仇富仇貴的心態這朵罌粟花。再加上對於禮教的嚴格,中古之後,已經很少有人這麼率真的表達自己的企羨,深怕一不小心被戴上一頂“資本主義的喪家的乏走狗”的帽子。
4 j1 `' Y4 \7 F2 z* I, \- \ 像這樣的橋段:“王司州先為庾公記室參軍,後取殷浩為長史。始到,庾公欲遣王使下都,王自啟求住曰:下官希見盛德,淵源始至,猶貪與少日周旋。”若是發現於近日,不知多少人會上吐下瀉。2 Q# j2 m6 @$ J
可見當時的社會風尚是多麼開放,精神境界是多麼的自由。魏晉名士最看重的還是人物出眾的才能、豪爽的氣度與俊美的儀容。如王羲之聽說有人用他的《蘭亭集序》比作西晉石崇的《金穀詩序》,又把自己比作石崇,認為二者不相上下,便十分得意。因為石崇既是西晉的著名文人,又是當時的頭等豪富——他和王愷鬥富的故事,想必大家耳熟能詳;金穀園雅集既是歷史上著名的文學盛會,又是石崇豪爽好客的壯舉。這種集才能、富貴、豪爽於一身的美事,自然是人人羡慕的了。不過今天《金穀詩序》已經亡佚,倒是《蘭亭集序》憑藉著王羲之那出眾的書法藝術而傳誦千古。至於孟昶對王恭的讚歎,則出自他對後者瀟灑風度的羡慕,同時也從側面反映了魏晉名士——其實又豈止是魏晉名士而已——渴求長壽登仙的生活理想。
# M9 K; l* _& E1 m5 J 其實企羨和阿諛之間相差也不過是率真一線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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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j: A' w/ z. h1 r 輕詆第二十六
5 D0 m! b7 s, A, V' _. k) b 輕詆是一方對另一方的輕蔑之詞,含有較多的貶意。主方往往能抓住客方的弱點短處下手。雖然有時此種輕詆,不過是由於文人相輕——儒文化圈的文人貌似都有此類病狀,但見於西人者少焉——或是利害相爭的出氣言語,但由於發言者多為有才華的名士,出言含蓄,又使得這類輕詆之辭絕不同於肆言謾罵,有時甚至還很有風趣。也使得人物形象更加豐滿,不像是主旋律電影裡的高大全人物一樣,板紙一張,若木偶加冠,毫無生氣。
& @. F+ i2 p$ K! m; w; d 如支遁嘲笑“獨抱遺經,謹守家法”的王坦之:“箸膩顏帢,布單衣,挾《左傳》,逐鄭康成車後,問是何物塵垢囊!”顏帢是魏代時裝,到了東晉顯然不合時宜,塵垢囊即垃圾袋。這是實寫王坦之衣著的破敝過時,又象徵了王坦之所守兩漢經學的陳舊,只配裝進垃圾口袋。言辭不可謂不刻薄,但比喻卻十分貼切有趣,讓人忍俊不禁。& i, E& W8 I7 x3 W
又如“支道林入東,見王子猷兄弟,還,人問:‘見諸王何如?’答曰:‘見一群白頸鳥,但聞喚啞啞聲’。”諸王本是江北士族,後來和司馬氏南遷,而“王與馬共天下”,現今爲了融合當地統治階層,而學習吳儂軟語。不成想卻被人家笑掉了大牙。一方面可能是諸王確實可樂,不過中國的地域概念之強——如今地域歧視之源——也可窺見一斑。9 k) S+ n! v' |9 p
儘管這一品講的是輕詆,但往往都是當面鑼對面鼓的說出來,率真而顯得可愛,比之人前喜怒不形於色,背後下刀子使絆子,其境界實兩重天地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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仇隙第三十六
7 o0 l' _5 H5 h; K B 仇隙就是仇怨嫌隙。魏晉南北朝是我國歷史上著名的大動盪時期,政權更替頻繁,新舊貴族之間,士族門閥之間,私黨之間,爭權奪利、政見分歧、私人恩怨,各種仇隙錯綜複雜。再加上魏晉士人的率真,簡傲的性格——其實這個東西很多時候適合性格關係不大的,造成了各種矛盾層出不窮。有的甚至到了骨肉相殘,老母親淚流滿面低聲央求的地步。“桓玄將篡,桓修欲因玄在修母許襲之。庾夫人雲:‘汝等近,過我餘年,我養之,不忍見行此事。” 3 C0 q* o' m7 E. C
仇隙是為世說新語三十六品之最終品,其意不可謂不深。前面諸品即使盡至,政治這個大醬缸裏面,仇隙當前也不可免。像是劉義慶隨時皇親貴族但是始終遠離政治,保持著超然世外的襟懷,最終得以善終,而不似《淮南鴻烈》的劉安——劉安的血統比漢武帝劉徹更接近漢高祖劉邦——一般慘澹。陶先生倒是為我們指出了一條明哲保身的好路子,後世投奔陶先生者甚眾。世事多仇隙,難得有真意,不如歸去,不如歸去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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